从调理谈我对中医药的一滴理解

专家园地 > 缪晓辉 2018-01-17 (4189)

       《凤凰周刊》三年前刊登“大陆中草药肝损害调查”一文,引发争议,迄今余波未消。

       首先声明:我对中医药学比较生疏,但不能说完全无知。早在35年之前,我的医学大学课程中就有“中医学基础”,厚厚的一本书,啃了很久,讲课的老师都是中医名门出身。此间,我学过号脉、看舌苔,还学过开中药处方、针灸、艾灸、推拿、按摩等,就差品尝糖尿病病人的尿液了。“中医学基础”课程考试成绩大于90分。再后来,在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做副院长,分管过医疗、教学和科研,听过中青年中医医师“打擂台”(参选A级教员)讲课;参加过中医研究人员申报科研课题或申报科技奖答辩。从此,真心认可中医的一些独特理论,比如方剂学的“君臣佐使”,真的很神奇。

       不管中医先生们怎么看,我经常喜欢说“植物药”、“动物药”、“矿物质药”,而不单单讲“中药”。我多少知道,用自然界的各种天然材料治病,历史久远,也许在人类成为人类之前就存在,动物受伤或生病后会定向寻找和吃下某种植物就是例证。有关植物或动物入药并治病的历史,可追溯到公元前的古埃及神话,而有可供研究的文字记载则可以找到公元前1500多年的埃及埃柏斯(Ebers)等纸草文。

       扯远了,我的意思是:谁也不要试图否定天然植物等作为药物来治病的作用和地位。问题来了,只要是药物,无论是植物,还是动物;无论是被人为划分的“中药”还是“西药”,我们都不能回避其正反两方面的作用,即相生相伴的治疗作用和毒副作用。

       植物药也好,中药也罢,之所以是药物,它们的朴素特征之一:不是食用菜肴,是药。大多数植物药的味道不同于咖啡,绝对不是“味道好极了”。小时候我得过一次甲型肝炎,喝了整整一个月汤药,每次一大碗,每天喝两次,每次喝完,妈妈都要赏我一勺古巴红糖。汤药的那个苦涩啊,烙印我一辈子(后来我知道了,甲型肝炎是自限性疾病,可以不吃药)。读者诸君有过类似体验吗?然而,我们绝对不能认为“苦”即是毒,否则咖啡岂不就成了毒饮料?可是,某些植物药一定、肯定是有毒的。中医理论中有“以毒攻毒”的说法,就胸怀坦白地告诉了我们中药有毒性。

       某些植物药对肝肾等器官的损害是必然存在的,这其中有药物自身必然的毒性,有服药者的个体差异,也有配方组合的差异,更有药材质量的差异(包括药材产地、生长年限、生长环境等),还有煎熬方式的差异等等。这些呢,太复杂,已经超越了我等的理解能力。近年来有人关注到“家养”植物药在收割前残存农药的问题;更有人注意到存储药材所采用的防蛀防霉变物质的毒性问题;还有糟糕的自然环境带来的药材重金属污染问题等。这些呢,在我等可理解的范围之内,当属于“毒中药”,而不是“中药毒”。可见,只要喝药,风险必然存在,副作用不可避免。

       笔者是消化和肝病医生,对于药物性肝损害的相关问题颇有心得。由于几乎所有药物都要在肝脏代谢,因此,药物相关的器官损害,肝脏首当其冲。长期的临床实践让我在“下药”的时候,时刻惦记着药物可能存在的肝毒性问题,这皆因教训太多,不敢不“时刻惦记”。

       中医的调理,令人称奇。如果没有说错的话,对于内分泌失调、免疫功能低下、更年期综合征、大病之后(包括手术之后)等状况,还包括其他一些明确的“失调”的临床问题,比如月经不调、胃肠功能失调等,“调理”是很有意义也很有意思的。至于说调理的效果是否与心理暗示有关,即药物是否有可能起到安慰剂的作用,我现在真不敢断言了。这源于不久前我结识到一位在国内外知名度很高的中医先生,我与他“探讨”药物的安慰剂效应,他毫不避讳地承认植物药甚至中医先生本身所起的安慰剂作用,然而让我惊异的是他说到中医医师之“气场”的神秘作用。大意是:给同一个病人、同一种疾病,开完全相同的药方、吃完全相同的药物、调制方法也完全相同,而治病的结果可能差异甚大,这种差异绝对不能用“安慰剂效应”来解释,而是医师的一种物质性的“气场”,也许可以用量子理论来解释。也就是说,包括“调理”在内的中医疗法,中医师的气场很重要,吃药只是治病形式之一,至于说气场如何形成,物质基础是什么,尚无解释。不过,对于“气场论”,我诚服,这种诚服不完全是因为这位名中医的理论,而是他的那种诚恳的态度。也对“博大精深”有了进一步认识。

       然而,我旗帜鲜明地反对一种情况:即在病因未明的情况下,不认真地借助现代医学(西医)的各种理论和检验检查手段,结合医生的丰富临床经验去查明病因,就开始处方“调理”药物,而且这一调理吧,短则几周,长则数月,这完全不能让我接受。比如,对待一个不明原因发热的患者,仅仅从“热”的角度去“调理”,而不去寻找发热的原因,这是很危险的。因为不明原因发热的病因很复杂,常见的三大病因包括了感染(比如结核病等)、自身免疫(比如红斑狼疮等)和恶性肿瘤(比如恶性淋巴瘤等),每一种背景疾病处理起来都是非常棘手的。所以,切切、拜托!不要不管九九八十一,就开始“调理”。这里我不过是举了“不明原因发热”一个例子而已,临床上有很多不明原因的病症,比如不明原因黄疸、腹痛、头痛、胸痛、骨关节痛等,其疾病背景可能很可怕,必须首先弄清病因,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动用调理的有力武器,否则不仅可能引发药源性疾病,尤其是肝肾损害,更有可能延误原发疾病的及时和正确诊治,导致严重后果。

       中医诊治疾病的理论基础与西医很难统一,或者可以说一旦统一了就不能成其为中医,甚至都不能治病了。所以,我等“老”西医真诚地不敢妄议中医,这不是害怕带上“数典忘祖”的恶名,而是真的不懂,不知者为不知嘛!但是对于某些不明原因的复杂疑难杂症,还是弄清病因而后调理、而后用药为好。

       这一滴就超过了二千字,扫来(sorry)!